一
因为经历了太多苦难,我梦想着那一天:宪政、民主、法制、公平、正义……在神州落地生根!梦想炎黄子孙有幸在一个富强的和谐的中国安居乐业,生生不息!
在我生命的年轮中,早已深深烙印了岁月的沧桑,历史的伤痕、苍生的血泪……在人生路上,我喜欢轻装大步朝前走,向前看,但也不畏惧面对史实。往事,我放得下,也拿得起,因为哲人、伟人过去和现在都说:历史使人睿智,以人为鉴明得失,以史为鉴知兴替,丧失对历史的记忆,就会在黑暗中迷失,忘记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
不知血腥斗争的恐怖,怎知和平安宁的可贵?不知什么是饥寒交迫,怎知珍惜丰衣足食?我把历史作为必修课之一,否则,我就黑白不分,是非混淆,人云亦云,更愚昧无知……
大半个世纪之前,中华大地战火纷飞、山河破碎,百姓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颠沛流离。
我的家乡台山,人们世世代代,沉沉浮浮,富贵贫贱,几度变迁。无数青壮年被迫卖猪仔,离乡别井,漂洋过海,去美国、加拿大……做苦工,开矿山、筑铁路,为洋人洗衣种菜……据说,美国铁路每一根枕木下就有一名华工的尸体呀!那些幸存者,年老力衰,思乡心切,落叶归根,真的是,黄山黄河在他们心里重千斤!
我的先辈,提着沾满血汗泪水的美金,千里迢迢,返归故里,架桥、铺路、办学堂、兴航运、开工厂、置田产、盖楼房……绝不像当今的一批批寡廉鲜耻的贪官权贵,掠夺了人民的巨额财富,潜逃海外!逍遥自在!我对爱国华侨的高尚情怀和建设家乡的智慧一向由衷敬佩!
我父母两家均为华侨。抗日时期,外公的两艘海轮“海韵” 和“五大州”, 运送抗日物资,被日本强盗炸沉于广州黄埔港。破产后,外公,这个中山大学的高材生,到香港打工。外婆在家乡伺候老人,操持家务,上山砍柴,下地种菜……后来,外公幸运得到一位大老板的赏识和资助,和朋友一起,组建一支汽车运输队,到广西柳州市谋生存,图发展,继续抗日。又遭到日寇狂轰滥炸,损失惨重……
我爷爷的海轮“东隆”,在阳江海域也遭到日本空军轰炸,我父亲,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及二十六名员工一道被关进监狱,入狱的人不准穿衣服,个个只准穿一条短短的内裤。牢狱之灾摧毁了我父亲的健康…….在贵人帮助下,千难万险越狱逃回台山。之后,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去了柳州。不久,又逃难到广西八步镇,我在战乱中出生。国无宁日,何以为家?重返柳州。柳州亦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煎熬数载,父亲失业后回台山,我母亲带我和弟弟们住外公家,父亲去香港打工,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母亲悲伤欲绝,日夜痛哭……
1950年,一天早上,大门砰砰震天响,母亲开了门,我看见几十人扛着木棒,挑着箩筐冲进家门,蜂拥上楼,翻箱倒柜……母亲惊呆了,我和弟弟们被吓得大哭……不到一个小时,如洪水猛兽,似风卷残云,家里吃的、穿的、用的的一切财物都被掠夺干净!扫荡一空!母亲大哭喊冤,冲出门外,向村边的碌古水库奔去,我马上跟着跑去,但追不上,母亲投水自杀!我立刻跳下水,向着母亲的头浮沉的方向奋力游去,(万幸的是我七岁已学会游泳。)我哭着求妈妈不要死……妈妈终于上了岸,当时很多人站在岸边观看嘘唏。(直至1988暑假和2008年春节,我两次回到外公的故乡,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能指出当年八、九岁的淑卿跳下水库救母的地方。)
那天,我们母女二人浑身湿透,回到家,我一直守着妈妈,那一天我们什么也没吃,嗓子都哭哑了…….. 第二天一早,妈妈发现有好心人悄悄放了一筐番薯在家后门!不久,外公的楼房被八家人霸占瓜分了……
我的碧霞姑姑才二十三岁,美丽善良,她儿子才两岁。她的公公和先生在香港谋生,。逼她交出美金,但她没有,确确实实交不出,于是,被吊在自家门前罗马柱上毒打,推来拉去…….绳子断了,摔了下来,受了重伤……又被装进猪笼里,再放到她家屋旁的鱼塘浸水……她的婆婆也被残酷批斗,上吊自尽了,留下两个小叔和一个小姑,都未长大成人。他们被迫搬去牛棚似的破烂小屋,一住就是三十多年。落实政策之后,迁回故居,岁月如流……她在苦难中前行,姑姑今年八十八岁了,为什么能坚持到今天?因为梦想着明天会好......
当时,被抄家的,被扫地出门的,上吊死的、跳楼死的、投井死的……不知多少!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前段时间,南方日报报道;侨乡有的村庄楼房很有欧派特色,中西合璧,很漂亮,却出现无人楼和无人村,为何?不言而喻……
外公、外婆的楼房被霸占了三十年之后,上级下文指令把抢占的侨房物归原主。当时我在湛江二中教书,准备暑假回乡,帮外婆收回房产。但不久听说八家人已擅自拆了外公的楼房,每家分一堆砖,在原宅地上盖了八间平房……我回去一看,果然是真的!
我把此事禀告母亲,母亲说:“争取拿回一小块宅地,盖一小间房也好呀,安放祖宗的牌位呀!不然,怎么对得起洒汗流血创业的祖宗呀!”我深知落实政策之难,反复劝母亲,以宽容博爱之心,暂不追讨,我说:“他们很穷,让他们继续住吧!赶他们去哪儿?”母亲说:“地主、资本家已被消灭几十年了,谁剥削他们?为什么还这么穷?”我说:“懒惰、残疾、分配不公……都会导致贫穷!”母亲点头。此是后话。
外公家被洗劫一空之后,妈妈带我和弟弟们步行一天,走走歇歇,回到汶村格山爸爸家。妈妈下地种菜栽瓜,上山割草砍柴,帮人画画绣花,我也很快学会绣花了,绣一条围裙,乡亲会送几斤番薯、芋头。一天,一位好心的表叔带我去很远的一座山脚下,指着一片番薯地说:“这是我开荒种的,你们饿了,就来阉番薯吃。”太奇怪了,怎么阉?我不懂!他说:“拨开番薯叶,看见泥沙裂开一条缝的,扒开泥沙,就会见大番薯,用小刀割下来就行了!”感谢恩人!我们身边有很多有情有义,心性善良的人!但是,以妈妈瘦弱的肩膀,怎能扛得起生活的重担?
又有好心人想解救我们,劝我妈说:“你阿卿这么乖这么靓,很值钱的,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吧。”妈妈一听,声泪俱下,不停地摇手,说“不!不能!决不能!”
妈妈去做工,早出晚归,我背着一岁多的三弟,带着大弟二弟。三弟不肯下地玩,只能背着,累得站不住了,我就坐在小矮凳上,双手趴在床沿上,头靠在手上……后来,邻居劝我妈把三弟送给一户有六个女儿却没有儿子的中农,说一定会对我弟弟好,总比四姐弟一起挨饿好…….母亲像被割了肉,一连几天痛哭断肠……深夜,她在几张照片背面写了遗嘱,她拿着木凳和麻绳去卫生间。我知道,母亲要上吊!我拼命抱住她,我第二次留住了母亲,我呼喊着:妈!不能死呀!我长大了会报答您的!弟弟也不会怨恨您的…….. 母亲还是经常在半夜里哭。不久,我第三次挽救了我母亲。一天她上山割草回来,较早就睡了,但到半夜,她大声叫喊:痛啊!痛啊!在床上打滚,可能是肠绞痛,她叫我到汶村去买药,农村是没路灯的,漆黑一片,我鼓起勇气出门了.....用力敲药店的门,说了妈妈的病情,店主用纸包了几粒药给我……母亲吞服了药片,竟然渐渐不疼了……
我们在苦难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