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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峪村，我用沉默跟父亲对话（组诗）
文//王运用
父亲节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父亲寂寞的影子
在山坡上张望
父亲带着一条狗，在山路上慢慢地走
山路是这样的苍黄
穿过一片栎树林，到达小河边
河水清澈，父亲的话语
有一种太阳的高度，打动了我
我开始在世界上奔跑起来
列车驶过江汉平原的时候
父亲的寂寞在车窗外浮动
我，几乎有些张惶失措
明天是父亲节。父亲，我回来了
你却走了，你把以前的话题扔进了垃圾堆
我泪流满面，用沉默的话语跟你对话
遥远的虎峪村
走进虎峪村，重新回到梦里的宁静
唱着永不遗忘的歌，亮出生命的本色
我们消失的岁月，在这里重放光辉
穿过山冈往前走，我守望着月亮
月光崇高，淡定和苍茫的小路
更添加了虎峪村的幽然
羊群在山坡上吃草
草叶和树林一样，牢牢地站在春天里
也许这是冬天过后的欢娱吧
虎峪村在疲惫的声音里赶路
炊烟缭绕
独木桥
小溪里的流水都走了，你还在坚守
忧伤，低于草木的姿态
飞翔的鸟，用翅膀在空中煽动生活
你却在等待暴风骤雨的到来
躺在小溪之上，你来得干净利索
活得胆战心惊，从《天净沙》里的古树枯藤昏鸦
到小桥流水，只有“日暮乡关”才显得厚重
如此地寂寥，如此的惊心动魄
正如一条溪水，彰显着强烈而修远的所在
父亲的竹园
无端的秋风，无端地秋水
父亲竹园里的竹子开花了
父亲说：竹子开花不是好兆头
那一年，父亲在黑暗里，完成想象中的飞翔
他走了
秋天，我打不开窝在心里的惆怅
父亲的竹园进入尾声
之后，又是一年春天
山坡墓地
风在山坡停住，细雨还在流动
这是五月空虚沉默的时候
父亲躺在野玫瑰之间，打发无梦的时光
我们在悲伤里度过
站在墓地，站在祖祖辈辈守望的家园之上
松柏常青，有如一个奇迹
好像我们回到原来的住所
雨淋了下来，我低下头去
虎峪村没有风吹草低，没有南方的血色
只有不落的太阳，我们像野鸟一样生活
傍晚，我们慢慢地过完这一天
然后，悄悄地睡去
小河的流水临近墓地
乌鸦背上虚伪的影子在天上飞翔
引领着亡灵到另一个世界去
可是有谁知道，今天的乌鸦，只有沉默
墓地，一片油菜花黄
叙述，1959或1960年
粮食匮乏的年代
虎峪村飘然而来的雪花，带着寒意
带着不可遏制的饥饿，一朵一朵
飘然而至，我记住了这一刻
门前一棵突兀的皂角树，人们认定
它是这个冬天的牺牲品
它的枝桠无序地生长，树皮麻木地
包裹着凌乱的心情，疯狂的人们
在不到两个小时之间，将它的外皮
脱得干干净净，不幸的皂角树
在寒风中再一次受到伤痛
我和枯草一样，牢牢地站在雪地上
望着饥饿的人群，麻木地感受着冰凉
生命染成白色，只有无言的冷漠与寒意
一棵皂角树救活了多少人的生命
这个冬天，我没有梦
要说有，梦里尽是树叶，树皮和草根
很久很久，灵魂的痛楚
始终是另一种难于释怀的苦衷
疼痛的故乡
乌云，笼罩着大地
牛羊在山坡之上晃动
故乡，尽在风雨当中
我没法看见树和房屋了
这个夏天，无名河涨满山洪咆哮的声音
小河边，我在等待放学归来的最后一位学生
没有人替我比喻，小河是一条变色龙
一会儿暗绿，一会儿火红
站在堰塘的堤坝上
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干涸了
鱼虾上了岸，禾田的秧苗全部枯萎
只有远处的杜鹃鸟还在“苦啊，苦啊”地叫
抬头之际，虎峪村暗生一种病痛
开始在阳光下慢慢瘦弱
它在等待一场大雪降临
而春天还很遥远
恪守
我的父老乡亲，身不由己往前走
他们不知疲倦地劳作，谈笑，结婚，生子
享受每一场宴席的喜乐
慢慢地，消除彼此的纠结与怨恨
我品评着杯子里的酒劲
回首春天里淌过的每一条小河
和乡亲们轻轻地叹息，轻轻地唱歌
醉了，就摊开地铺睡觉，拿砖头当枕头
不再踮起脚尖张望
如果第二天我醒得太早，我就会想起
祖辈们的一句话，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
我的乡亲们看好自己的生活方式
继续逐山林而居。如果林子消失了
鸟巢还可以重建
黑夜，想起那些在时光中遗忘的故事
小时候住在黄土高坡
先是千金散尽，后是孤独地流浪
“乡关何处在”？
至今看到明月，我也不会想起什么来
只有范家庙门前的佛塔的影子
穿越数十年的春秋，依然感受到沧桑
沿小河往前走
途径种满红薯，玉米，麦子的稻田
到达牧牛的场地，牧场靠近 “化钱楼”
当年塔影早已没入历史的风烟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还有人在呼唤我
化钱楼加上我的乳名，在我身前身后
有看不完的风景，讲不完的故事
树上唯一的柿子也是一盏灯笼
秋天，虎峪村是空旷的
空旷得只有流动的心绪
大雁声声，落叶飘零
野菊花一片片弥漫在山野中
晚秋的时光，望着树上唯一的黄柿子
真有一股客死他乡的饮恨
人一生中那些看不见的隐痛
从现在开始，多么地遗憾
此刻，躺在病榻上的母亲，是那样亲切
树上，哪怕唯一的柿子
也是一盏红灯笼
照耀着空茫茫的秋天，照着虎峪村
2014.6.15. 深圳新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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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运用，湖北钟祥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中国文艺家创作协会，世界华人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多次获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2012年获广东省文联，省作协，省环保厅联合举办的“环保生态诗歌大赛”金奖。有诗作入选《六十年优秀文学精品荟萃》，《2009诗歌选》，《2010年当代诗卷》，《2010楚天文学年度全国精品文萃·诗歌卷》，《2010-2011中国网络诗精选》，《中国新诗精选300首》，《中国论坛诗选100家》《2012年中国诗歌选》《中国诗歌2013年度诗选》等数十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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