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卿
小学毕业四十五年之后,二零零三年冬,太东小学五八届的同学们聚会,恰逢我由湛江回到柳州,探望亲人。同学们通知我到鱼峰饭店聚会。
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一跨进餐厅的大门,即刻认出了坐在餐桌边的黄珩老师和韦勉诗老师。“黄老师! 韦老师!”“陈淑卿!”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亲切的声音,在坐的同学有二十多人了,我一眼就发现了梁广英,她的样子虽然老了许多,头发花白, 满脸黑斑,但一双眼睛几乎没变,黑色的瞳仁中间,依然有一个银白色的圆点,像薏米般大小。她竟能看见我,并且也在叫唤我的名字!我向她走去,拍着她略显瘦弱的肩膀,说:“你还认得我啊?”她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哪会不认得!”同学们一听说,十分惊奇,就问:“怎么回事?”我笑了,就把这个尘封了四十六年的故事告诉了老师和同学们。
大约是读小学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吧。我因急性兰尾炎发烧,被街道诊所医生误诊为感冒……奄奄一息之时,由母亲和邻居送去柳州市人民医院抢救,住院一个月,出院在家休息一个月,拖着半条命回校参加期末考试。星期天上午,我到我家附近柳江边的余家码头洗衣服。那个年代,河边巷是没有自来水的,街上有一个自来水龙头,由一户人家看管,每买一但自来水,就往这家人门前挂着的小木箱里扔一块竹牌,竹牌有大人的两只手指那么长宽。是一分钱买担水吧?为了省钱,河边巷甚至街上,离柳江几百米之外的居民,都会到江边挑水。
我蹲在码头西边的一块斜坡型的石头上洗衣服,斜坡的右边是大青石板砌成的石级,一级一级往上蹬,要蹬约百级才能上到大街,石级东面是高高的悬崖峭壁,有三个垂钓者,静静地等鱼上钩。梁广英家住太平西街,离余家码头大约有800米吧,她竟然挑着两只大铁皮桶来挑水!平时我用家里的木桶挑水浇花淋菜,装小半桶水,我已力不从心,她却装满满一桶,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提,不但没能把一桶水提上岸,反而“噗通”一声,连桶带人沉到河里去了。河水清清,泛起波澜,我定神一看,见她还紧紧抓住铁桶的耳。她头朝下,脚朝上,离水面越来越远了,我大声喊:“放开!放开手!丢掉桶!丢掉桶!”梁广英像聋子一样,毫无反应,如果是现在的聪明孩子,遇上同伴溺水,会呼叫大人去施救,但我当时特别愚蠢, 头脑特别简单。以为自己会游泳,而且八九岁就跳下水库救无辜被迫害而自杀的母亲, 所以 毫不畏惧,我把手上的衣服放在石板上,跳下河去,很快潜水游到她身边,我的左手抓住她的手腕,右手使劲掰开她的手指,铁桶掉了,渐渐沉下去,不见了。我拉着梁广英往岸边游,她竟然慌慌张张使劲抱住我!太危急了,我猛力用肘子一撞,摆脱了她的威胁,我一只手拼命用力划水,另一只手抓着梁广英的手臂,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在石板上站稳,一抹脸上的水,睁开双眼,发现我放在斜坡上的衣服已被河水冲走了!我们像十足的落汤鸡,梁广英拿着剩下的一只铁桶,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走了。我抬头看见,斜坡对面几丈高的悬崖边上,那三位钓鱼人仍然在垂钓,静静地,不知他们是否发现眼皮底下两名女学生与死神的一场搏斗?
我浑身湿透,空手回到家,我好害怕,那年头买布是要布票的,规定每人每年三尺布,因而每件衣服都很宝贵,即使是打满补丁的!但妈妈没责备我(我妈妈从来不打骂孩子),只是很心疼地说:“你大病刚好,这样救人是很危险的呀!”老师也没表扬我救同学,因为老师不知道。只表扬我考试成绩好。期末除体育4分之外,各科都是5分。(当年满分是5分)还发了三好学生奖状。但我最满意的成绩是救活了一条人命.
弹指一挥间,这件事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了!老师同学听了都震惊! 现在我想起来,还真有点害怕!耳边回荡着那句迟来的真诚话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陈淑卿!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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